编号 Z-697。
这是我的编号,我在第四象限协议执行枢纽——这个冰冷、巨大、纯粹服务于协议的空间站内部——关于自身存在的唯一确定感知。在每一次亚空间共振停止、投放任务的间歇,我“存在”于这里。枢纽是金属与光构筑的囚笼,没有窗户,没有自然光,只有恒定的冷色照明条投下均匀的光线,映照着金属墙壁和无数精密管线构成的冰冷走廊。空气经过高度过滤,带着一丝消毒剂和未知合成物的味道,单调而空虚。这里是纯粹的功能性构造,为了某种未知协议的高效运转而设计,缺乏任何多余的“人性化”考量,透着一股压倒性的、非个人的秩序感。
枢纽内部的工作人员,是清一色的、型号各异的机器人,它们是协议与连续体实体(PCE)无形意志的执行者。它们高效、精确地维护着设施,处理着执行者的进出站流程。它们是这个冰冷体系的具象化,完美执行协议,对执行者的死活不闻不问。
枢纽里数量最多的,是像我一样的“执行者”,他们是被体系筛选、配置制式躯体并绑定神经模式数据的单位,也可称序列化单元。我们介于传统意义上的士兵和雇佣兵之间,拥有战斗的本能和执行命令的经验,但个体性被高度压缩,且存在依赖于体系的维护和数据备份。我们并非纯粹的机器人或简单的克隆人,我们的神经模式数据可能来源于各种源头,被体系以难以理解的方式获取和利用。体形态各异,多数评级为 Z级,意味着可消耗。我们的存在基于高度索引和备份的神经模式数据,躯体可替换。
在枢纽的待命区域,序列化单元们沉默地接收最低限度的维护,神经模式数据周期性同步。长时间的投放让我们眼神空洞麻木,个体性被压缩到最低。我们之间没有交流,没有社群,只有相似的遭遇和未知的未来。我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什么,只知道拥有编号 Z-697,等待下一次投放。
一个负责数据传输的机器人从我身边滑过,它的扬声器里传出一段微弱的、例行公事般的合成语音:“……的时序纠正单位请求数据更新,协议编号 Alpha-7,索引冲突等级 Delta……数据队列等待中……”但我的意识正沉浸在刚结束的投放带来的疲惫和重构后的余痛中,那些冰冷的术语和编号就像耳边的背景噪音,没有在我麻木的大脑里激起任何涟漪。
我们被投入的环境,是“索引单元”。这是 PCE 所控制、索引和模拟的无数个现实碎片或维度切片。索引单元的多样性是无法预测也无法理解的。 它们可以是科技高度发达的未来都市残骸,在那里,作战可能依赖能量武器和反重力载具;它们可以是规则原始、生物蛮荒的古老位面,战斗可能退化为冷兵器肉搏和弓箭投射;它们可以是充满奇特能量和未知怪物的异界空间,需要应对违反物理法则的生命体;它们可以是与已知历史惊人相似的某个时代战场,使用那个时期的枪械或工具;甚至可以是纯粹由数据流构筑的虚拟战场,遵循完全不同的逻辑。每一个索引单元都遵循一套由 PCE 定义的、可能完全不同于常识的物理法则和生命构成。作为执行者,我们就是被投入到这些类型迥异、充满未知与危险的环境中。
每一次投放,都伴随可怕的亚空间共振——中央调度协议(CAP)的启动信号,将存在强行拉扯、拆解、并在目标“索引单元”进行投放的极端体验。伴随而来的剧痛,撕裂我的意识,仿佛灵魂被剥离,又被暴力塞回躯壳。每一次投放,都是彻底的身心折磨。
在索引单元内,遭遇功能停止(失效)时,体系可能启动局部逆转协议。依托同步锚点,将我强行“回滚”或“重构”回最近的锚点。这伴随尖锐的痛楚,是临死痛苦与强制重组的叠加。每一次任务内“续关”,都是对这份痛楚的重复体验。
如果遭遇单元彻底损失,局部逆转会失败。枢纽重构协议启动,PCE检索神经模式数据,在重构舱激活新躯体载入数据。这伴随深层的、冰冷的难受,是躯体毁灭的模糊感知和新躯体的陌生感,以及挥之不去的幻痛。彻底死亡意味着当前任务失败,返回枢纽等待下一次完全不同的投放。
痛楚循环,是驱使我们拼命求生的原因。每一次规避死亡,都意味着少一次痛苦重置。收益预测的随机性,是循环中荒诞且不确定的“希望”。
痛楚尚未完全消退,潮湿腥臭空气、呼啸狂风便扑面而来。血腥味钻入鼻腔,远处生物不安嘶鸣。我被投放了。
协议信息流完全同步:投放记录.01,索引单元-天鹅座 IV 行星,环境类地,高生物活跃度。主要敌对实体:有机作战单位 - 甲壳种,空中干扰单位 - 翼肢种。投放目标:执行净化协议,拆除[堡垒],压制敌对空中单位活跃度。成功执行后申请撤离协议。收益预测:Beta级。与我一同投放的,是三名新的序列化单元。
第一次投放:序列中断
任务开始。向第一个[堡垒]推进,遭遇甲壳种。短暂交火。然而,协议链路突发异常警报。队友单元信号接连中断,不是功能停止,而是协议连接中断。小队瞬间溃散。任务在失去关键单位后无法继续。体系判定本次协议失败,强制启动单元召回。我的意识被从仍在运转躯体中强行剥离,剥离痛伴随数据流混乱,比战场痛楚更冰冷。返回枢纽协议流程启动,深层难受取代痛楚。在重构舱醒来,新的躯体冰冷陌生,但失败屈辱和无力感,以及短暂幻痛,刻在我的神经模式里。第一次投放,结束于体系异常。
没有休息,只有短暂维护和新的投放。在枢纽冰冷灯光下,我再次感受到启动信号。环境依然是:索引单元-天鹅座 IV 行星。新的小队,新的编号。投放时的痛楚再次经历,像无法摆脱宿命。
第二次投放:协议顺畅
这次投放异常顺畅。新的小队配合高效,像精密机器。有效清理沿途敌人,规避冲突,战术调用及时。敌人抵抗在标准流程下被压制。没有遭遇压倒性敌群,没有意外协议中断,也没有单元触发功能停止——也就没有痛苦局部逆转协议。我们高效完成主要目标,成功申请撤离。任务完成。返回枢纽协议启动,痛楚稍轻于上次,但不适感依然存在。在枢纽醒来,身体疲惫。第二次投放,以高效和最小代价完成。
短暂维护后,下一次投放再次下达。地点,还是天鹅座 IV。我对此地已无比熟悉。投放痛楚如约而至,已麻木到只剩下纯粹生理抗拒。新的小队组成,即将投入熟悉的血腥环境。
第三次投放:血肉磨坊
本次投放目标,清除剩余更严密[堡垒]。小队推进到目标区域,坠入敌人血肉磨坊。数量庞大甲壳种和密集空中单位涌来。
常规火力瞬间被淹没。这里需要的是协议授权战术支援调用和重型制式装备。小队成员散开找掩护,呼叫支援。这是集体向体系申请降下毁灭性火力的时刻。
“呼叫:轨道激光,坐标点 [XX]!”一个队友吼道,操作着手腕接口。
等待支援是煎熬的。敌人冲上来。我端起偏爱的重型机枪——旧时代杀器。冰冷金属躯体熟悉沉重,我扣下扳机,弹链咆哮倾泻实体弹丸,撕碎最前方的甲壳种。
我知道,我的机枪擅长持续火力压制,不如队友武器高效开路。队友们装备各自偏好高级制式武器:粒子步枪射出高能束流;能量霰弹枪爆发毁灭性电浆;脉冲步枪让敌人在痛苦痉挛中碳化。这些武器更适应快速突进和点杀。
于是,小队形成默契战术:队友利用高效个人武器和战略支援调用开辟前进路线,清理敌人。而我自觉殿后,用我的重型机枪提供持续火力掩护和区域压制,阻止包抄。我还利用协议授权模块,快速部署哨戒炮或其他自动火力模块,建立临时防线。
我感到利爪撕碎我的装甲,尖牙咬进我的血肉。剧痛爆发,意识像破碎玻璃。功能停止。
尖锐痛楚伴随熟悉拉扯感,我被强行拉回最近同步锚点。身体在非自然扭曲中重构,完好无损,但濒死剧痛和重构撕裂感让我痉挛。挣扎站起看着战场局面——时间仿佛只回溯几秒,队友仍在前面开路。
“单元 Z-697,已重构。”协议链路传来队友简短指令。
“已重构,继续掩护。”我简洁回应,再次端起重型机枪,向身后侧翼敌人倾泻火力。那种痛楚是最好清醒剂,也是最可怕惩罚。每次倒下,就意味着一次这样折磨。这个血肉磨坊,死亡频繁,局部逆转痛楚几乎没有间隙。
我们不知道经历多少次功能停止和局部逆转,每一次痛苦续关叠加身心负担。但协议强制性、完成目标执念、规避彻底损失更深痛苦,让我们坚持。队友用先进武器和战略调用撕开敌阵,我在后方筑起血肉与钢铁壁垒。
无数次战略调用和重火力倾泻后,[堡垒]在爆炸中崩塌。主要目标完成。
接下来是撤离。最后考验。敌对单位潮水般涌向撤离点。区域变成血肉磨坊。我们用尽所有弹药调用权限,不断呼叫各种重型支援。轨道轰炸、空域压制、哨戒炮部署、区域电浆洗地……为生存开辟空间。
团队配合:队友高效武器迅速清理撤离点周围威胁,确保载具降落区域相对安全。而我忙于部署自动火力模块,在它们之间穿梭,重机枪对着涌来敌群进行最凶猛殿后掩护。
我们在血肉浪潮中坚守撤离点,不断触发局部逆转协议,忍受痛楚重构。
终于,撤离载具巨大引擎声由远及近。它冒着密集火力,强行降落。最后一段距离如同地狱跋涉。队友武器优势率先冲上舷梯,我在最后几秒,用尽弹药重机枪仍咆哮,直到最后敌人倒下或被哨戒炮拦住,我才转身,冲上正在关闭舱门。
任务完成。协议判定:高价值结构体拆除,撤离成功。
返回枢纽的强制召唤。完成投放后的返回,带着胜利(以及无数次痛苦重试)余味。但痛楚依然存在,身体仿佛还记得每次撕裂重构。
我在枢纽待命区域“凝实”。新的躯体带着熟悉陌生感,疲惫深入骨髓。枢纽冰冷灯光,高效运转机器人,都在提醒我,天鹅座 IV 血肉协议已经执行完毕,但整个循环并未结束。那些死亡剧痛,重构撕裂感,血肉磨坊,作为神经模式数据一部分,永远索引记录。投放记录已存档。
后记,新开个坑,不定时写点玩游戏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