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岸学园的静默风暴(上篇)

渡轮的汽笛声刺破清晨的薄雾,将我送抵这座名为雾岛的孤岛。海风吹拂着我的头发,镜片后的世界带着一丝海水的咸涩。我是田中健吾,从今天起,是雾岛私立学园的一名社会学教师。校方在公开介绍时,颇为自豪地提及我毕业于东京大学。我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寻找好友数月前在此神秘失踪的女儿——美咲。

踏上雾岛,一种无形的压抑便笼罩了我。开学典礼上,校长神宫寺的致辞圆滑。学生会长,校长的女儿神宫寺枫,冷静得不像学生。而人群中,如同燃烧火焰般的高槻诗帆,和角落里将自己缩成一团的雨宫朔,从一开始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当然,还有那个女王般的龍崎冴子和她臭名昭著的“前男友后宫团”,以及关于她的恐怖“传说”:黑社会头目的女儿,手段残忍,曾间接导致一位与她有染的中年男老师在被开除后离奇暴毙。自那以后,男老师们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她则更加肆无忌惮地将魔爪伸向校内男学生。

我推了推眼镜,心中了然,自己踏入的,不仅仅是一所学校,更是一个被精心构建的、扭曲的生态系统。

平静很快被打破。校园论坛的匿名版块,一篇帖子详细罗列了龍崎冴子“后宫团”中一名成员山本的种种劣迹。学校高层迅速做出反应,校长神宫寺将调查匿名发帖者的任务交给了我。

在调查初期,我首先将目光投向了山本和龍崎冴子的小团体,但进展甚微。高槻诗帆则像个精力充沛的“编外侦探”,主动向我提供各种“小道消息”,并对我这个“东大毕业却来偏僻岛屿当老师”的背景充满好奇。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互相观察、各取所需的临时“情报合作”关系。

在与众多学生进行约谈,试图从他们口中获取关于山本或匿名帖子的蛛丝马迹时,雨宫朔这个总是沉默寡言、极力想将自己隐藏起来的女孩,却因为她在提及某些特定信息时的异常反应,以及她身上那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恐惧感,反而愈发引起了我的注意。

更让我感到蹊跷的是,在我思考某个问题或某个人时,如果雨宫朔恰好在我附近,她偶尔会不经意间说出一些与我内心想法或我正在分析的事实真相惊人吻合的话。比如,当我对某个看似配合调查的学生心存疑虑,暗自思忖“他一定在隐瞒什么关键信息”时,一直沉默的朔,在我目光扫过她时,会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用几乎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他在说谎……关于时间……”;又比如,在我琢磨山本与校外人员接触的地点,内心自问“他们会在哪里碰头?”时,她会像自言自语般嘟囔出“……体育馆……后巷……很吵……”

这些精准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巧合”,一次又一次地发生。我不得不开始怀疑,雨宫朔身上,或许隐藏着某种我尚未理解的特殊之处。

高槻诗帆对于雨宫朔的这种“怪异”,其实早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她后来告诉我,以前在校园里偶尔碰到雨宫朔时,就觉得这个女孩总是神神叨叨的。直到我开始系统地关注朔,并试图从她那些“不经意”的话语中寻找线索时,诗帆才在我的影响下,开始重新审视朔的“怪异”。

“田中老师,”一次,只有我们两人时,诗帆有些困惑地对我说,“你最近好像特别关注雨宫朔啊?她……她以前就这样,总是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我还以为她脑子有点问题呢。难道……她说的那些胡话,其实……是真的?”

我决定设计一个小小的“实验”来验证我的猜测。几天后,我以讨论匿名帖子事件进展为由,将雨宫朔和高槻诗帆都叫到了我的办公室。在谈话的间隙,我假装随意地对诗帆说:“高槻同学,你之前提到的那个关于山本在体育馆后巷与校外人员接触的线索,非常重要。不过,细节方面我们还需要再确认一下。比如,你当时心里是不是在想,‘如果能拍到他们交易的画面就好了’?或者,你有没有觉得,‘那些校外的人看起来比山本更危险’?”

这两句话,是我事先写在一张纸条上,并让诗帆在来办公室之前默记下来的“台词”,并叮嘱她在与我对话时,在心里“默念”这两句话,但不要说出口。诗帆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地眨了眨眼。

果然,就在我说完这两句话,并假装低头看文件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雨宫朔,突然用极低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般接了一句:“……交易……太危险了……那些人……有刀……”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高槻诗帆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雨宫朔,又看看我,嘴巴惊讶地张成了“O”型。

我心中一凛,但表面依然保持平静,继续对诗帆说:“嗯,确实需要小心。那么,关于发帖人,高槻同学,你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比如,你是不是觉得,‘发帖人一定是个女生,而且肯定被山本欺负得很惨’?”

这是我让诗帆默念的第三句“台词”。

雨宫朔的身体再次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她紧紧地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不是……不是那样的……有些事……男生也……也会……”

高槻诗帆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她看着雨宫朔,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困惑,以及一丝……莫名的兴奋?

我看着雨宫朔,语气尽量温和:“雨宫同学,刚才高槻同学并没有把她心里想的话全部说出来。但是,你似乎……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对吗?”

雨宫朔猛地抬起头,第一次,她的目光没有躲闪,而是带着一种绝望和孤注一掷的勇气,直视着我。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老师……”她声音哽咽,“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了……那些声音……它们……它们一直在响……”

高槻诗帆也终于反应过来,她结结巴巴地指着朔,又指着我:“等、等等!田中老师!你的意思是……雨宫她……她能……读心?!”

“不完全是读心,”我纠正道,同时递给雨宫朔一张纸巾,“更准确地说,雨宫同学似乎能非常清晰地感知到他人内心真实的想法和强烈的情绪,就像……能‘听到’一样。”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雨宫朔在我们面前,断断续ként地讲述了她的秘密。她从小就能模糊地感知到周围人的情绪,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尤其是在长期遭受欺凌的精神压力下,这种能力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难以控制。匿名帖子确实是她发的,那是她被逼到绝境后,第一次鼓起勇气,利用自己“听到”的秘密,进行的反击。她讲述了自己长久以来遭受的欺凌,那些难以启齿的羞辱,以及内心的痛苦和对复仇的渴望。

高槻诗帆听得目瞪口呆,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义愤填膺,她猛地一拍桌子:“太过分了!龍崎冴子那帮混蛋!雨宫,你放心,以后有我和田中老师罩着你!谁敢再欺负你,我第一个不放过她!”

我制止了诗帆越说越兴奋的“热血发言”,看着雨宫朔,认真地说:“雨宫同学,你的能力很特殊,也一定给你带来了很多痛苦。但现在,至少有我们知道了。我们会保护你的秘密。至于匿名帖子的事情……”

我沉吟片刻,已经有了主意。我将一份精心“修改”过的调查报告提交给了校长神宫寺。报告中,我将匿名发帖事件的起因,归结为“龍崎冴子小团伙内部因争风吃醋或利益分配不均引发的矛盾,导致知情人不满而匿名爆料”,并“暗示”发帖者可能已经因为害怕报复而转学或休学,线索中断。这份“完美”的报告让校方松了一口气,对山本进行了不痛不痒的口头警告后,便草草了结了此事。

真正的真相,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

在这次事件后,高槻诗帆对我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她不再仅仅是出于好奇或“看热闹”的心态,而是真正开始佩服我的“智慧”和“手段”(虽然她依然会吐槽我“磨叽”)。她也对雨宫朔这个拥有“超能力”的“秘密武器”充满了兴趣和保护欲,看朔的眼神也从以前的“怪人”变成了“隐藏大佬”,并且开始主动承担起“保护”朔的角色。

而雨宫朔,在向我们袒露了最大的秘密,并且得到了我们的理解和保护的承诺后,虽然依旧怯懦,但眼神中多了一丝以往没有的光彩。她开始更主动地向我(有时也会悄悄告诉诗帆,因为诗帆现在对她的“情报”非常感兴趣)传递一些她“听到”的、关于龍崎冴子团伙的危险信息。

我们三个人,因为这个小小的匿名帖子事件,以及雨宫朔那惊人的秘密,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迅速形成了一个紧密而隐秘的“核心小队”。我们都明白,山本的事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真正的挑战——与龍崎冴子及其背后势力的斗智斗勇,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龍崎冴子,在看到我这个新来的老师不仅没有被她吓倒,反而还“解决”了匿名帖子的麻烦,并且身边还聚集了高槻诗帆和雨宫朔这两个让她不爽的女生后,内心的嫉妒和危机感愈发强烈。她认为,必须尽快用一种“有效”的方式,将我这个越来越麻烦的“新老师”彻底控制住,或者……毁掉。

她那场针对我的攻势,也正是在这个时期开始酝酿和实施。

不久,校园里便开始出现了一些怪异的现象。一些我并不熟悉,但都刻意打扮得“成熟”甚至有些暴露的女学生,开始以各种笨拙而刻意的方式接近我。她们或在我经过时故作不经意地掉落东西,弯腰时有意无意地展现“优势”;或是在办公室无人时,端着咖啡进来,眼神却带着某种不自然的挑逗;更有甚者,会直接在走廊上拦住我,用嗲嗲的声音询问一些与学习毫不相干的私人问题。

我对此困惑不已,这些女孩的行为模式高度一致,背后必然有人指使。她们的“目标”似乎非常明确——就是我。但她们的“攻击方式”却又显得如此……荒诞和低级。

一天傍晚,我因为整理一些教学资料而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在教学楼一楼的楼梯拐角处,一个我有些印象的、最近经常对我“抛媚眼”的女生——小野同学——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神色慌张,衣衫也有些凌乱。

“田中老师!救、救我!”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眼神却有些躲闪。

我心中一凛,第一反应就是“圈套”。但我不能立刻推开她,尤其是在她表现得如此“需要帮助”的情况下。

“小野同学,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镇定,同时不动声色地想挣脱她的拉扯,并留意着周围是否有其他人。

“后面……后面有人追我……”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身体却更紧地贴了上来,一股廉价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楼梯上方传来了脚步声和几个男生的嬉笑声。其中一个声音我有些熟悉,正是龍崎冴子“后宫团”的核心成员之一山本。

“小野酱,跑那么快干什么啊?田中老师在这里呢,难道你想向老师告状吗?”山本带着几个跟班走了下来,他们戏谑地看着我和紧紧抓着我胳膊的小野同学,眼神中充满了不怀好意的暗示。

我瞬间明白了。这是一个设计好的场景。小野同学的“求救”,山本等人的“恰巧出现”,以及周围可能隐藏的、准备随时按下快门的手机。

“山本,你们在做什么?”我冷下脸,语气严厉。

“没什么啊,田中老师,”山本摊了摊手,笑容轻浮,“我们只是在和小野酱开个玩笑而已。倒是老师你,这么晚了还和女学生拉拉扯扯,不太好吧?”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挑衅。

小野同学在我“怀里”(或者说,被她强行贴在我身上)“瑟瑟发抖”,嘴里还念叨着“老师救我,他们要欺负我”。

“田中老师!”一个清脆而愤怒的声音突然从楼梯下方传来。

是高槻诗帆!她身后还跟着一脸紧张的雨宫朔。

“你们这帮人渣!又在欺负人了!”诗帆像一阵旋风般冲了上来,一把将小野同学从我身边拉开,挡在我面前,怒视着山本等人,“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女同学,还想诬陷老师!要不要脸!”

雨宫朔则悄悄走到我身边,用极低的声音飞快地说:“老师,山本他们口袋里有手机,好像准备录像。小野同学……她心里在想,‘对不起老师,我也是被逼的,冴子大人说不这样做就不会放过我’。”

我心中了然。诗帆的出现虽然鲁莽,却意外地打破了对方的节奏。而朔的情报,则让我彻底明白了小野同学的处境。

“高槻同学,雨宫同学,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故作惊讶地问道。

“我们正要回家,看到这边有动静就过来看看!”诗帆大声说道,然后转向山本,“山本,你们最好立刻给我滚!不然我就把你们的恶行全部捅到校长那里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平时都干了些什么龌龊事!”诗帆的背景,在某些时候还是能起到一些震慑作用的。

山本的脸色变了变,他恶狠狠地瞪了小野同学一眼,又看了看我,最终还是带着跟班悻悻地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撂下一句:“田中老师,你好自为之。”

危机暂时解除。小野同学瘫软在地,低声啜泣起来。

诗帆扶起小野同学,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喂,你没事吧?以后离那帮人渣远一点!他们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或者田中老师!”

小野同学只是哭着摇头,不敢说话。

我看着小野同学,又看了看一脸担忧的朔和义愤填膺的诗帆,知道这场针对我的攻势虽然暂时被化解,但也让我们这个奇怪的三人组与龍崎冴子的矛盾,彻底摆上了台面。而我们这个小小的“奇怪三人组”,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中,经受了第一次真正的考验。

龍崎冴子,绝不会就此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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