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边境庄园与荆棘初绽
离开维里迪斯城的喧嚣已有数日，两辆承载着艾伦全部家当和未来的马车，终于在尘土飞扬中抵达了地图上那个偏僻得近乎被遗忘的角落——洛斯加兰庄园。当车轮碾过最后一段几乎被荒草吞噬的土路，停在一片死寂的开阔地前时，一股混合着浓重泥土腥气、腐朽木材霉味以及某种被时光尘封的古老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让车厢内所有人都忍不住掩住了口鼻，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撩开车帘，眼前的景象让最乐观的幻想也瞬间破灭。与其说是庄园，不如称之为巨兽的坟场。两根孤零零、爬满了枯萎藤蔓的巨大石柱歪斜地矗立着，它们曾经或许支撑着一道象征贵族荣耀的华丽拱门，如今却只剩下断裂的残骸和风雨侵蚀的斑驳痕迹。石柱之后，是一片被疯长的、几乎及人高的杂草和扭曲灌木所彻底吞噬的荒地，只有一条早已被掩盖、布满坑洼的碎石主路，像一条丑陋的疤痕，蜿蜒伸向深处那座匍匐的阴影。
那座传说中的主宅城堡，在稀疏扭曲的树木掩映下，显得阴森而庞大。高耸的石墙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缝和深绿色的苔藓，多处已经坍塌，露出内部黑洞洞的结构，仿佛巨兽身上无法愈合的狰狞伤口。精致的尖顶塔楼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锯齿状的断壁残垣，如同被折断的犄角。无数黑洞洞的窗户如同空洞的眼窝，毫无生气地凝视着这片被遗弃的土地和闯入的不速之客。只有城堡最高处一面迎着萧瑟边境之风、早已褪色破损的旗帜（上面依稀还能辨认出某种复杂的、象征古老家族的徽记），还在顽强地诉说着此地并非一开始就是废墟。
“老天…艾伦…我们…真的要住在这里？” 莉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丝绝望，她紧紧攥着那个干瘪的钱袋，感觉眼前发黑。修复？这哪里是修复，这分明是要在一片废墟上重新建造一座城堡！光是清理这些杂草和垃圾，恐怕就要耗尽她们所有的储备！她脑海里的预算表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堆无法计算的赤字。
艾莉西亚没有说话，但她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已经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那双湛蓝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飞快地扫视着每一个细节——坍塌围墙的高度和厚度，可以利用的天然掩体，水源的位置（那条看起来还算清澈的小河），以及周围森林的密度和可能存在的野兽踪迹。“防御体系彻底瘫痪，需要完全重建。环境极度复杂，利于隐蔽，但也利于敌人潜伏。水源距离主体建筑较远，存在风险。”她用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语调分析着，然后看向艾伦，眼神锐利如刀：这就是你所说的“潜力无限”？
艾伦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浓重的腐朽气息并没有让他退缩。他平静地走下马车，靴子踩在没过脚踝的杂草上，发出令人心烦的沙沙声响。他环顾四周，将莉娜的绝望和艾莉西亚的审视尽收眼底。但他并未动摇。他的目光越过眼前的破败，投向远方那片仿佛无边无际、笼罩在薄雾中的墨绿色森林——艾尔芙海姆。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的清新感，仿佛某种古老而强大的力量在沉睡，在等待着被唤醒。这感觉微弱却真实，支撑着他做出这个看似疯狂的决定。
“就是这里了。”艾伦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在给伙伴们，也给自己注入信心，“我知道它现在看起来很糟糕，甚至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糕。但相信我，它的基础还在，空间足够大，位置足够隐蔽。莉莉的扫描确认了主体结构可以修复，地下的异常信号也印证了这里的特殊性。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和资源。”
“时间和资源…”莉娜苦笑着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现在听起来如此刺耳。
“开始工作吧。”艾伦不再过多解释，迅速下达指令，“莉莉，立刻生成三维地图，规划优先清理和修复区域，以核心居住区安全为第一要务，计算初步所需材料。艾莉西亚，你带妮娅负责外围警戒和安全排查，清理出一条通往河边的安全通道，绘制周边至少五百米范围的地形图。莉娜，仔细清点所有物资，特别是建材和工具，制定出最极端情况下的生存和初期修复预算，看看我们能撑多久。艾拉拉，”他转向脸色苍白的前修女，语气放缓了一些，“你带着女孩们，跟我来，我们需要先找到一间足够大、足够安全的房间作为临时据点，然后开始清理室内。”
命令下达，尽管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对未来的忧虑和对眼前困境的茫然，但求生的本能和团队的凝聚力（以及莉莉已经开始高效工作的示范效应）还是让他们立刻行动起来。接下来的日子，艰苦得超乎想象。清理堆积如山的垃圾和废墟，砍伐如同怪物般疯长的灌木和藤蔓，临时修补漏风漏雨的窗户和屋顶，搬运沉重得令人绝望的石块和腐朽木材…核心团队的五人几乎将自己的体力和魔力压榨到了极限。
艾拉拉则承担起了照顾十位女孩的重任。她带着她们负责相对安全的室内清洁、整理那些从废墟里翻出来的、散发着霉味的破旧被褥、以及用最简单的食材（主要是硬得能砸死人的黑面包、野菜汤，偶尔艾伦或艾莉西亚能打到一些小型野味改善伙食）准备每日的食物。这些女孩，七个人类，一个狐族（卢娜），一个犬族（赫尔加），还有一个总是低着头、用兜帽或散乱头发遮住耳朵的猫族少女（伊索尔德），都在努力适应着这艰苦、陌生甚至有些恐怖的环境。夜晚，大家挤在勉强清理出来的几间相连的大厅里，依靠着跳动的篝火抵御着边境夜晚刺骨的寒冷，听着夜风穿过无数破洞发出的呜咽声，以及森林深处传来的、不知是何种生物的嚎叫。恐惧是她们共同的情绪，但规律的劳作、基本的温饱和身边同伴的存在，也在她们心中悄然种下了一丝名为“安全”和“归属”的种子。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约一周，庄园核心区域总算清理出了几间可以安全居住和活动的房间，虽然依旧简陋、阴暗、潮湿，但至少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家”的雏形。然而，麻烦也随之而来。这群外乡人的到来，终究引起了附近零散村落里某些游手好闲之徒的注意。他们或许不敢直接冲击有艾伦和艾莉西亚坐镇的庄园主体，但骚扰和窥探却难以避免。
这天下午，艾拉拉像往常一样，带着几个女孩去庄园外围那条小河边清洗堆积如山的衣物。这条小河是目前唯一可靠的洁净水源，位置相对开阔，但也远离了主建筑的保护。艾伦和艾莉西亚正在庄园另一侧研究如何利用地形设置陷阱，莉娜则带着罗莎蒙德和伊妮德去灰石镇尝试用最低的价格采购一批急需的工具和盐巴，莉莉和妮娅留在临时住所分析数据和看护其他孩子。考虑到安全，也为了进一步观察她们的潜力，艾伦特意安排了被初步认为潜力最高的五个女孩跟着艾拉拉——强壮的希格妮（人类）、善良细心的芙洛拉（人类）、冷静聪慧的卡珊德拉（人类）、敏捷过人的伊索尔德（猫女）和对能量敏感的卢娜（狐女）。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驱散了几分阴森。艾拉拉低头搓洗衣物，女孩们则在旁边帮忙拧干，或者光着脚丫在清澈的浅水区互相泼水嬉闹，暂时忘记了生活的艰辛和对未来的迷茫。
突然，一阵粗鲁刺耳的笑声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宁静。三个流里流气的本地青年摇晃着从河对岸的树林里钻了出来。他们衣衫褴褛，面带痞气，手里拎着粗劣的短棍和生锈的砍柴斧，眼神贪婪而不怀好意地扫过河边这群明显缺乏保护的女性和孩子。
“哟，看看我们发现了什么？一群细皮嫩肉的小娘们！还有几个水灵灵的小丫头！”领头的青年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吹了声轻佻的口哨，目光如同毒蛇般在艾拉拉因弯腰而露出的白皙颈项上流连，“外乡人是吧？胆子不小啊，敢跑到这没人管的鬼地方来！是不是被男人抛弃了，想找新的依靠啊？哥哥们可以好好疼爱你们哟！”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艾拉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她猛地站起身，张开双臂，如同受惊的母鸡般将身后的五个女孩紧紧护住，声音带着哭腔：“你…你们想干什么？！快离开！这里是私人领地！我们的人就在附近！”她试图用虚张声势吓退对方，但颤抖的声音却暴露了她的虚弱。
“私人领地？哈哈哈！”刀疤脸青年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他用短棍敲打着手心，狞笑着逼近河边，“这破地方早就荒废几十年了！谁他妈知道现在归谁？就算有人，等他们来了，黄花菜都凉了！识相的，把你们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还有…”他的目光再次转向艾拉拉和女孩们，充满了淫邪，“乖乖跟我们走，哥几个保证让你们快活快活！”他说着，抬脚就要趟过面前那段不过膝盖深的河流。
艾拉拉吓得连连后退，脚下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她身后的芙洛拉也吓得小脸发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紧紧抓着艾拉拉的衣角，身体不停地发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准过来！”一声稚嫩但异常坚定的怒吼炸响！
是希格妮！这个看起来最强壮、平时有些沉默寡言的人类女孩，此刻却如同被激怒的幼狮，猛地向前一步，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挡在了艾拉拉和所有女孩身前。她顺手抄起身边一根用来捶打衣服的、半人高的粗木棍，双手紧握，横在胸前，因为愤怒和决心，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凶狠地瞪着对岸的三个成年人，没有丝毫退缩！她的气势，竟然让那三个地痞的脚步微微一顿。
“呵，小丫头片子还敢龇牙？找死！”刀疤脸恼羞成怒，被一个孩子的反抗彻底激怒了，眼中凶光一闪，举起了手中的短棍，率先冲进了河里，他身后的两个同伴也狞笑着跟上，河水被搅得一片浑浊。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到对岸的瞬间，异变陡生！一直站在希格妮侧后方、看起来最文静的卡珊德拉，在那一瞬间展现出了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她没有惊慌，而是飞快地扫了一眼战场态势，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对身边的卢娜低声下达了一个简短而清晰的指令：“卢娜！干扰他们！让他们看脚下！”几乎就在卡珊德拉话音落下的同时，一直低着头、用兜帽遮着脸的伊索尔德动了！她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瞬间消失在原地，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没入了河岸边的灌木丛中！
而接收到指令的卢娜，虽然小脸也有些发白，但还是立刻集中精神，她那对毛茸茸的狐耳快速抖动了几下。紧接着，她猛地抬起头，小手指着正冲在最前面的刀疤脸脚下的那片水域，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尖锐而充满恐慌的叫声：“水鬼！当心！他脚下有水鬼的影子！”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而且“水鬼”这种传说中的东西远比蛇更让人恐惧。那三个地痞听到这声凄厉的尖叫，又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只见浑浊的河水中似乎真的有什么黑影在晃动，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刀疤脸怪叫一声，前冲的势头猛地停滞，手忙脚乱地试图后退，另外两人也被吓了一跳，动作明显变得迟疑和混乱！
就在他们阵脚大乱、注意力被完全吸引到水下的刹那！“嗖！嗖！嗖！”三颗拳头大小、边缘带着棱角的石块如同被精准计算过弹道一般，从下游方向侧后方低矮的灌木丛中激射而出，带着凌厉的风声，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三个青年的膝盖关节！
“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同时响起！力量之大，甚至能听到骨头被击中发出的闷响！三人顿时失去平衡，齐刷刷地惨叫着摔倒在冰冷的河水里，抱着血流不止的膝盖痛苦地翻滚、哀嚎！是伊索尔德！她在卡珊德拉发出指令、卢娜制造混乱的同一时间，已经如同幽灵般潜行到了最佳的攻击位置，并利用敌人暴露出的最大破绽，发动了如同毒蛇般精准而致命的打击！
“啊！我的腿！是谁？！哪个混蛋偷袭？！”刀疤脸强忍着剧痛，试图从河水里爬起来，抬头看向灌木丛，但迎接他的，是又一颗呼啸而来的石子，这次精准地砸中了他的额头，顿时眼前一黑，血流如注，惨叫着再次栽倒在水里。
“有…有高手！快跑！”剩下的两个青年吓得连滚爬爬，也顾不上腿上的剧痛了，手脚并用地向着对岸的树林深处逃窜而去。刀疤脸挣扎了几下，看到同伴都跑了，也只好强忍着剧痛和恐惧，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密林中。
河边再次恢复了寂静。艾拉拉瘫坐在地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芙洛拉扑到她怀里哭泣，但小手还不忘安抚她，并担心地看向希格妮的腿伤。希格妮依旧警惕地望着对岸，确认敌人消失后才放松下来。卡珊德拉走到卢娜身边，递给她一块布擦汗，低声肯定了她的表现。伊索尔德悄无声息地从灌木丛中走出，默默站到一旁。
当艾伦和艾莉西亚闻讯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听完艾拉拉惊魂未定的描述，检查了现场痕迹后，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这五个孩子，在无人指挥的情况下，依靠各自的天赋和本能，竟然打出了一次堪称完美的配合，击退了三个成年地痞！希格妮的勇气、卡珊德拉的指挥、卢娜的干扰、伊索尔德的致命一击、芙洛拉的安抚…她们的潜力远超想象！
“看来…‘无声试炼’的结果，比我想象的还要惊人。”艾伦心中激动，但也感到了更沉重的责任。
当晚，艾伦正式宣布分组：希格妮、芙洛拉、卡珊德拉、伊索尔德、卢娜为“核心组”；罗莎蒙德、伊妮德、多洛莉丝、吉赛尔、赫尔加为“支援组”。莉莉任总管家，艾拉拉任副女仆长。
随后，艾伦带着女孩们来到庭院，指着破旧的训练设施，沉声说道：“你们潜力非凡，但我们资源匮乏！训练会很艰难，进展会很慢！用有限的资源，磨练最强的意志和技巧！准备好迎接挑战了吗？！”
“明白！！”女孩们齐声回应，眼中燃烧起决心。
夜晚，艾伦望着月下的废墟，忧虑再次袭来。资源！一切都需要资源！他不能让这些“荆棘”因缺少养分而枯萎。
“还在担心？”莉娜和艾莉西亚来到他身边。莉娜递过一杯草药茶，“别一个人扛，我们都在。”
艾莉西亚也说：“我们需要钱，那就去赚。或许该看看那些高报酬的委托了？”
伙伴的支持让艾伦心中稍暖。“你们说得对。”他眼神锐利起来，“明早开会，讨论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或许，先从那个‘月光苔藓’的委托开始？”
责任的锚依然沉重，但伙伴是风帆。边境的风，正低语着新的挑战与机遇。